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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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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事

季暝秋聽見“洪冰自殺了”這幾個字之後, 大腦有一瞬間陷入了一種空白,倒非是什麽嘆惋、心痛的情緒, 只是不知所措地卡住了。

他身子比腦子反應快,拔了優盤、拿起信,站起來就要往門外走。

事實證明,做事兒還是得帶腦子。

季暝秋徹底忘了剛才狠摔的那下,邁腿瞬間,膝蓋不受力,狠狠一疼, 就要栽歪。

被寧逸一把撈住。

“你這模樣能開車嗎?”寧逸見他電話還沒掛斷,順理成章地抄過來跟陳添薪說:“他狀態不好,開車危險, 你在哪?我送他去。”

大禮拜六,市局相對人少,辦公室裏,只有陳添薪。

陳隊長昨天忙得晚了,沒回家, 早上先是被季暝秋來了個叫起服務, 忙活一通, 緊跟著就聽說洪冰死了。

他胡子都沒來及刮,下巴青蒿蒿的一片, 整個人顯出種不修邊幅的滄桑, 莫名帶著糙漢直男大大咧咧的帥。

甜心同志從事警務工作多年,耳朵鼻子鍛煉得跟警犬有一拼, 腳步聲他只要聽過一兩次, 不看人就能分辨出來人是誰。

樓道裏腳步聲響,陳添薪迎出門, 見果然是季暝秋來了臉色不好,瘸著腿走得挺快。寧逸戴著墨鏡、素著臉,在後面跟著,跟個保鏢似的。

保鏢跟陳添薪對視兩秒,估摸出事態的嚴重程度大約不低,想留下無機可乘,偏頭跟季暝秋低聲說:“完事兒給我打電話。”

然後,扭頭走了。

季暝秋進門不跟陳添薪客氣了,往椅子上一坐:“怎麽死了?”

陳添薪上下打量他一番:“你怎麽了?”

季暝秋擺擺手,根本不想說。陳添薪也就不再多問,把筆記本電腦拎到季暝秋面前,播放了一段監控錄像。

錄像是監獄戶外活動區的固定攝像頭拍的。

看日期,是這周三。洪冰坐在長椅上曬太陽,有人湊過來跟他說話。

那人很眼熟,季暝秋再仔細看是高自若那個畜生爹,儲煊。

攝像頭高清成像,看得出儲煊跟洪冰說話的過程中,後者的眉頭就皺起來了。

這一刻,季暝秋終於想通了之前覺得不對勁的事儲煊認罪的過程太順利了、也太主動了,是種放棄掙紮的懈怠。

而今再看,他根本就是想縮短叁拾柒天的看守所羈押期,快點轉到監獄裏他要跟洪冰說什麽,他要逼他自殺!

可洪冰手上那麽多條人命,本來也活不久,至於這麽做嗎?

“有遺言嗎?”季暝秋問。

陳添薪調出一張照片,拍攝內容是用血寫在地上的字:我拿了不該拿的錢。

“我已經查過洪冰名下的資產了,有購買恩泰保險問題項目的記錄,曲正心在咱們手上,還被當重要人證秘密保護著,跟他核對了,交易記錄都有,購買人卻可能不是洪冰。

而且到現在為止,一直沒人聯系過曲正心。大約是他雖然沾過黑錢,但不知道黑幕核心,所以即便寧逸散布了他攜款潛逃的消息,也沒人去聯系他。

“看來他們倒是沒懷疑他已經自首了。”季暝秋說。

陳添薪點頭:是這樣的。

否則對方不可能不知道,這把洪冰牽扯進經濟爛賬的謊言,分分鐘就會被戳破了。

對方的目的很明顯:混淆視聽,讓案件的調查方向偏移。用制造出來的謊言,掩蓋真相。

反正蘆雨縣的整條線,已經被他們“壯士斷腕”了。

屋裏一時間沒人說話。

片刻,陳添薪說:“洪冰既然能被威脅,就證明他還有能被對方拿捏的地方,但他沒有親人了,會是什麽呢……”

季暝秋也想不通,搖了搖頭。

他拿出優盤和信給陳添薪,把早上的事情說了,然後問:“洪冰還接觸過誰?”

這事兒,陳添薪早就查了。周三之後,洪冰一直獨來獨往。再然後,他悄無聲息地自殺了。

事情鬧到這地步,當然要上報。季暝秋看了看門外,低聲問:“重啟舊案怎麽一直沒批覆下來?”

陳添薪也壓著嗓子:“可能還是差一把火,這事兒不是閆局自己拍板兒就能定的,上面的領導都換過好幾輪了,顧慮比較多。”

季暝秋心思動了動,沒再說什麽。

他走出市局辦公大樓,已經下午了,轉一圈沒看見寧逸,給他打電話。

“完事了嗎?等我等我,馬上去接你。”

寧逸說話時,背景音很亂,季暝秋剛想說“有事你就忙吧,我自己回去”。對方顯然沒想給他機會,直接掛電話了。

不大會兒功夫,寧少爺的大紅旗像是一條巨大的泥鰍,滑溜過各色車輛,穩當兒地停在季暝秋身前。

季暝秋拉開車門,寧逸就笑著解釋:“超市屯點兒吃的。”

他車後座上,五六個巨大的提袋,從生鮮蔬果、汽水牛奶到各類日用品,滿騰騰地堆著。

“這車哪兒都好,就是後備箱不夠大。”

“這麽整你應該開卡車去,”季暝秋看著那堆東西,“要轉行呀?上貨去了?”

寧逸聽了就笑,笑聲有點沒心沒肺:“我是個自力更生的富二代,非常熱愛生活,愛好是自己買菜、做飯、洗衣服。”

柴米油鹽的扯閑篇兒,把季暝秋從早上到剛才心裏暗藏的陰霾和壓抑沖淡了很多。

他想:是啊,無論怎麽樣,日子不是還要好好過嗎。

由於寧少爺太能買了,季暝秋這個傷殘人士也不忍心讓對方像個扛大包的一樣狼狽。

於是季教授良心發現,好心好意地幫對方拎了把速幹拖把,背著手溜達進電梯。

到壹拾陸樓,他好事做到底,在旁邊搭了把眼,看寧逸把東西一包包地運進,最後非常貼心地把拖把幫他立在了大門裏面,優哉游哉地客氣了一句“不用謝”,回自己家了。

寧逸關上門好一通忙活。

好不容易安生下來,就覺得屋裏很靜。

他手和腦子頓時想起早上的“靈光一現”。

看看時間,三點不到。

寧逸進廚房洗排骨煲湯。他借著湯在火上燉的機會,給顧得打電話,把早上的事情說過,讓他用自己的路子幫忙查幾件事。

然後,寧逸沐浴更衣,看似隨意,實則頗有心機地把自己捯飭幹凈,還似有似無地噴兩下香水。

他到衣帽間,從衣櫃裏認真搭配出一身季暝秋應該會覺得順眼的衣服。穿好之後,在鏡子前面跳三步似的,前三、後三轉著圈地把自己照了一溜夠,覺得還可以。@無限好文,盡在文學城

暝秋說過你應該穿點帶顏色的。

所以寧逸衣櫃裏的色彩都斑斕起來。@無限好文,盡在文學城

眼看快到晚飯點兒,他摸出手機給季暝秋發信息:在家嗎,有事找你。

季暝秋回消息挺快:在,你過來,我也有事想跟你商量。

這讓寧逸有點意外。他麻利兒把排骨湯調好味道,關火下竈。

到門口的時候,眼睛飄過掛在玄關置物架上的門鑰匙,直接選擇性失明,端湯鍋出門,回腳“咣當”一聲,把門關了。

“開門開門,暝秋開門”一梯兩戶,寧逸在樓道裏就吆喝上了。

季暝秋開門一楞。

就見寧逸帶著隔熱手套,端著一鍋不知道什麽,踩了平衡車一樣又快又穩在他眼前飄過去,徑直進廚房,把鍋蹲在爐竈上,抖楞著手把手套甩下來。

“哎呦,燙死了!這手套質量不好,”寧逸嘟嘟囔囔,“不隔熱呢。”

寧少爺人是游過去了,他的移動軌跡上,還空留著一股混合型的奇怪香氣。

季暝秋提鼻子一聞,是某大牌香水味和著肉湯的香。

味道……只能用玄妙來形容。

寧逸確實有噴香水的習慣,不過剛才回來時,他還沒噴呢。

季暝秋關門,抱懷打量人。

看寧逸那小發型,分明剛剛捯飭過。而且他捯飭得很有技巧,有種近乎於“我沒刻意弄,我天生麗質”的好看,衣服也是新換的,深灰的休閑褲,白T恤,外面披了一件淡粉色的休閑襯衣。

真是難得了,不一身烏漆嘛黑。

這小心思,季暝秋當然一眼就看破了,笑著說:“來就來吧,還帶什麽東西。找我什麽事?”

“就這事兒啊,找你吃飯,”寧逸樂呵呵地,“鄰裏鄰居的,我得打好關系嘛。你想跟我商量什麽?先說還是先吃飯?”

飯啊……?

沒飯。

季暝秋進門就在捋舊案的頭緒、還在想閱川和寧逸。

他斷斷續續地心口疼,腦子不如平時利索,中途好幾次不得不停下來。不過終歸是覺得無論寧逸是不是閱曦,都應該把今早收到的資料內容告訴他。

季暝秋不想等了,舊案重啟確實還需要一把火。他想通過不同的渠道,散布一些真假參半的輿論消息。

本來,他是打算跟寧逸說完正事就該幹嘛幹嘛去,誰能想到他趕著飯點兒端一鍋湯來。

“嗯……飯……”季暝秋拿出手機開始點外賣,“沒做。做了可能也是對你生命的荼毒,所以等飯的功夫,我先跟你說點事。”

寧逸當然無所謂,可以一塊兒吃飯,讓他幹嚼筷子,無實物表演都樂意。

他挺開心地等季暝秋放下手機,才問:“說吧,什麽事?”

季暝秋直接把筆記本擺到寧逸面前自己看。

季暝秋的坦白讓寧逸目瞪口呆。

他過來的本意,一是不放心季暝秋,二就是想找機會看優盤裏的東西。

寧逸心跳加速,他不動聲色地感受自己的情緒。那看似不受控制的情緒波動,還真被寧少爺總結出些許規律他是見不得季暝秋受傷,就連想到他涉險都會心慌。

父親的舊案與之相比,都已經不會給他這麽大的刺激了。前些日子,寧逸因此唾棄自己不孝,是個戀愛腦。

不過後來,他又想明白了,他潛意識裏害怕的,是未來的不可控。

舊事於他而言,已經成為不可逆的傷害了,它就在那,是一道舊傷,再如何猙獰也都已經結了痂。而季暝秋和他還可以有未來。

人要向前看。季暝秋是唯一記得閱曦活過的人了吧。他想拼盡一切去保護。

他又怕力不從心、重蹈覆轍,他怕再失去一次。

寧逸對著筆記本發呆片刻,拿去衛生間當借口,偷偷吃了一片藥。

然後,他把文件從頭看到尾,平靜地合上電腦。

他問:“為什麽給我看這些?”@無限好文,盡在文學城

他看著季暝秋的眼睛,在那雙好看的眼睛裏,看見了關切。

“還好嗎?”季暝秋輕聲問他。

問題看似沒頭沒腦。

可加上一個預設的前提,就順理成章寧逸是閱曦。

寧逸明白季暝秋的心思。

他從長計議的算計,和那些強撐的平靜,被季暝秋一眼看得土崩瓦解。

他沒答,深吸一口氣,展開手臂,把季暝秋攬過來,擁進懷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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